不過,甜蜜的悲傷一旦濫觴起來,很容易聚合為密度大到令人窒息的妖艷以及腐朽,正是費里尼《甜蜜生活》(La Dolce Vita/1960,這一年,威尼斯人發明了提拉米蘇)的基調。
作為正餐終結者西式甜品始終指向一種線性的高潮。阿連德在《春膳》中直接了當地指出“甜品是親密縱欲的極致”,能讓純潔無瑕的圣女“眼睛里放出冶艷的光芒”。
傳統中國飲食被誤信為輕視甜點,不過蜜餞、水果等等在隆重的宴饗場合并不缺乏,被輕視的可能只是順序。其實,許多中式甜點都適宜用來結束晚飯,如成都和寧波的湯團以及到處可見的紅豆沙、綠豆沙之類。
不過此等甜點往往甜得過于直白露骨,明火執仗而缺乏惻隱之心,廣州的西關馳名甜點“鳳凰奶糊”,有這種甜死你才肯休的意志,比較適用于大團圓結束的營造。
相比之下,和食倒真是缺乏原創的甜點,大部分料理皆以一道綠茶雪糕終。這一點,可能與日本人缺乏關于“結束”的觀念、或曰他們對這件事有非常獨到的見解有關。
若以面粉為主食的西餐總是由以蛋糕為主的甜點引領至天堂,那么面歸面,米歸米,粒食為本的中餐就應該善終以米。因此,我認為江浙一帶家庭自制的甜酒釀能表現“天下無不散”的復雜心情。
它潔凈而不事鋪張,月白風清之間多也只許有少量的鵝黃桂花飄浮,用青花小碗盛著,甜酸里交織著酒的迷離,米的甘飴,酵的沉緬以及冰的清醒。
如果“悲欣交集”讓你覺得過火而且唐突了弘一上人,在心里說一聲“天涼好個秋”總該是恰如其分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