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在中醫學典籍中有許多“西醫無法解釋的東西”,但是西醫學及中西醫結合學也在發展,而且能夠更直接地從現代科學、現代哲學中吸收營養。中醫那些“不知其所以然”的問題,也正在成為西醫學研究的對象,如果我們不去主動地借用現代醫學方法來研究中醫學問題,別人也會搶先這樣做。真正的理性文化,是用科學來武裝自己的,而不是用來偽裝自己的。把事實和真理視為人類基本的價值取向,“師夷之長以自強”是正確的。那種“不受西醫學影響”的所謂中醫現代化是不切實際的,也是對中醫學術的傳統文化基因缺乏自信的表現;而那些用現代科學語言偽裝的所謂“創新”的假學術更是必須隨時加以戳穿,假進步還不如不進步。醫學研究的客觀事物本無中西之分,因此,我們要堅持自身傳統之精華,同時大膽地接受現代醫學和現代科學之優長,這樣,中醫學才有可能從傳統走向現代,并超越傳統。
總之,中醫學是數前年來中華億萬先民的廣泛實踐的結晶。無論過去、現在和將來,只要堅持了追求真理、注重社會現實、注重實踐的品格,中醫理論之樹就會常青。
附:關注中醫的陽光和空氣 --兼論孔子學說和中醫的關系
●在孔子影響下,中國古代積漸而成的是一種"尋根文化"。這種"尋根文化"與現在所言的科學技術指向相反:科學技術的發展以淘汰前任為突出特征;"尋根文化"以理解繼承前賢為終目的。這一點也是中、西醫學差異的內在根源之一。
●目前很多中醫研習者學習中醫又嫌棄中醫,西醫也不精通,結果只能是徘徊在"夾縫"中混日子。這種狀況不是中醫理論本身有問題,而是我們在急功近利的心態下信念出了問題。"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才是解決問題的出路。
●如果把中醫學比喻為一棵樹,易、老作用于中醫學的是"土壤"(直接的理論淵源),而孔子儒家作用于中醫學的則是"陽光和空氣",后世所做是"施肥澆水";在中醫學的研習中,不但應關注"土壤",也應關注"陽光和空氣"。
作為傳統文化中的"至圣先師",孔子的巨大影響難以言喻。這一影響對中醫學的理論建構和發展同樣適用。只是《周易》和老子等對中醫學的影響是直接的、顯性的,孔子的影響是間接的、隱性的。易、老作用于中醫的是"土壤",孔子作用于中醫學的是"陽光和空氣"。如果說研習《傷寒》到一定程度必讀《內經》,研習《內經》到一定程度必讀易、老;那么,在讀易、老、醫遇到"發展瓶頸"的時候必讀孔子。
當前,許多中醫院校"近視"地把中醫經典列為選修課,即使列為必修課也注重得不夠。要從根本上改變這種"本末倒置"的學術狀況,真正把中醫學發揚光大,重讀孔子就顯得尤為必要。
孔、老、醫之"志于道"
《素問》首篇《上古天真論》云:"其知道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故合于道。"作為醫家經典,岐伯第一句話論"道"不論"病",首先表明的是健康長壽的途徑和目標:知"道"且合于"道"。這是中、西醫學起點和著力點上的差異:"健康醫學"還是"疾病醫學";"防患于未然"還是"渴而穿井"。此處的"道"與孔、老所言之"道"無實質差異,它們之間的關系如朱子所引佛家比喻:月印萬川。即真正的月亮只有天上一個,江河湖泊中的月亮只是在不同角度、不同層次對她的展現。
據《史記·老子列傳》記載,孔子問禮于老子時,遭到老子的"訓斥"??鬃臃堑慌吹垢嬖V他的學生說"老子,其猶龍邪",足見孔子對老子所言之"道"的認同和備極推崇??鬃右环矫嬲f"志于道"(《論語·述而》以下只注篇名)、"朝聞道,夕死可矣"(《里仁》),另一方面又"罕言性與天道"(《公冶長》),反映的只是他與老子相比"踐道"的具體方式不同,并非對終極目標理解的差異。二者以相反相成的方式展現著"道"。
可是世間醫者和普通百姓又有多少能真正體悟到"道"并切實踐行之呢?連老子自己都認為,"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即若離;下士聞道,大笑,不笑不足以為道"。(《老子·四十章》以下只注章節)孔子顯然也深刻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說"唯上知與下愚不移"(《陽貨》)。但"中人"可以"移",這個大的群體是可上可下的。"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感驅使孔子一定要把至極玄妙的"道"還原到現實生活中以教化世人。盡管孔子自己也知道這是"知其不可而為之",但他還是用自己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熱情矢志不渝地去做。就整個傳統社會來看,誰才是"聞道"以后始終"勤而行之"的"上士"呢?當然非孔子莫屬。從"器"的角度來看,孔子雖曾為官,也算牛刀小試,但還談不上什么突出成就;從"道"的角度看,孔子一生的言行足以跨越時空,成為"百姓日用而不知"的"道"。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確實可以說,如果老子的"五千言"是"歸納",那么,直接表達孔子思想的《論語》就是"演繹"。這種哲學意義上的"歸納"和"演繹"與西方建立在形式邏輯基礎上的歸納和演繹顯然是不同的,但卻是傳統社會中占主導地位的方法論。這點在儒道為主干的傳統文化格局基本成型的漢代就已經確立,中醫學體系的成熟也恰在此時(《內經》和《傷寒論》的出現)。
老子歸納得出的是生成論意義上作為宇宙本原的"道",這是中國哲學中"心向往之"的終極目標。這個"道"就是整個宇宙間終的根據和范式--"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二十二章》)傳統文化中"文以載道"、"文以明道"的表達就是好說明。但道家"守一存真"的理念對于大部分百姓而言仍然是既抽象又顯得消極。對此,孔子把"道"轉化成活潑潑的又是積極向上的直白淺顯的語言從而真正落到了實處??鬃拥难堇[在于把極度抽象的總公式(道),轉化為更具體、更親切的"分公式",即各種各樣的安身立命、為人處事、達己成人的原則--亦即"上得去,又下得來"。所以中國古代的方法論與其說是歸納和演繹,毋寧說是一種哲學上的提煉和在哲學指導下的應用。中醫學一開始就處在此種方法論,而非所謂"現代科學方法論"的直接關照之下。